在梁山108将中,排名第第25的是插翅虎雷横。雷横原本是郓城县的步兵都头,武艺高强,曾因为晁盖赠送的银子,和刘唐大战五十回合,结果没分出胜负。后来,雷横一次看戏没给钱,结果和白秀
这场冲突的发生不可避免,只能怪老天爷。而冲突最终酿成的悲剧,就要怪县太爷了。
从客观上讲,雷横和白秀英父女出现冲突,都不是双方有意而为之的。但这样一个小冲突,最后发展成悲剧,归根结底要怪郓城县的县太爷。
为什么达文会这么说?咱们精读下《水浒传》“插翅虎枷打白秀英,美髯公误失小衙内”这一回,就知道了。
为什么说雷横和白秀英发生冲突只能怪老天爷?
话说雷横被县令差遣到东昌府公办,回来的路上经过梁山时被小喽啰截住要买路钱。于是,雷横报出了自己的姓名,被朱贵请上了山,就跟晁盖、宋江这些老相识叙叙旧。
宋江编者法儿的说服雷横入伙梁山,可雷横抬出了老母亲,婉拒了宋江:
“老母年高,不能相从。待小弟送母终年之后,却来相投。”
然而,雷横没想到,他回到郓城后便出了事,不得不提前投奔梁山。
雷横出了什么事儿呢?大家都知道,就是与白秀英父女的这场冲突。
雷横从下梁山后回到郓城县发现,郓城知县已经不再是时文彬了,而是一个从东京汴梁来的新人,还带来了一个粉头——白秀英。
雷横回到郓城后,依旧是每天都到县中画卯,听候新任县太爷的差遣。
插翅虎回郓城的第三天,碰到了李小二(一个本县的帮闲的泼皮)。李小二撺掇雷横去勾栏(戏院)——去听听这个白秀英说唱诸般品调,也就是听白秀英唱曲。
这个白秀英是打踅(行走江湖)的行院,色艺双绝。她和老父每日有那一般打散(表演),或是戏舞,或是吹弹,或是歌唱,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。
雷横被李小二说动了,就跟着他到了勾栏里面,在青龙头上的第一位坐了。李小二人丛里撇了雷横,自出外面赶碗头脑去了。
开演后,只见一个老儿裹着磕脑儿头巾,空着一领茶褐罗衫,系一条皂绦,拿把扇子,上来开呵道:“老汉是东京人氏,白玉乔的便是。如今年迈,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,普天下伏侍看官。”
锣声响处,白秀英早上戏台,参拜四方,拈起锣棒,如撒豆般点动,拍下一声界方,念了四句七言诗,便说道:“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,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,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。”说了,开话又唱,唱了又说,合棚价众人喝彩不绝。
雷横坐在上面看那妇人时,心里赞叹她果然是色艺双绝。
接下来,白秀英接着说唱,唱到紧要之处,被她父亲白玉乔拦住了:“‘虽无买马博金艺,要动聪明鉴事人。’看官喝采道是过去了,我儿且下来。”
于是,白秀英拿起盘子,指着道:“财门上起,利地上住,吉地上过,旺地上行。手到面前,休教空过。”
白玉乔说:“我儿且走一遭,看官都待赏你。”
这对父女一看就是跑江湖的行家里手,都是很会说话。你仔细琢磨白玉乔说的话,都带有强烈的暗示性。
白玉乔首先说的是:“要动聪明鉴事人”。啥意思?——给钱的都是聪明懂事的,聪明懂事的都是会给赏钱的。这也对呀,哪有白听戏的呢?但是,说给钱的就聪明懂事,也就暗示了不给钱就不聪明不懂事,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心理压迫。
紧接着,白玉乔又说,“我儿且走一遭,看官都待赏你。”
这句话,白玉乔更是代表了观众,说他们都等待着给赏钱,这又是一种心理诱导。这样一来,当白秀英的盘子到你的面前时,你怎么好意思不给钱呢?这些都是那个时候勾栏里的规矩。
然而,当白秀英端着盘子走到坐在青龙头上的第一位坐的雷横面前时,出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局面——雷横没带钱!
雷横坐的是青龙头上第一位,是整个戏院里面最好,而且最靠前的位子。通常,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有身份的人,给的赏钱必定只多不少。然而,此时的雷横伸手到自己口袋里摸时,没想到竟然掏不出一文,便马上就很不好意思地对白秀英说:“今日忘了,不曾带得些出来,明日一发赏你。”
通常,我们碰到这种尴尬事,都需要懂事的给我们遮掩。然而,白秀英可不这么看。白秀英笑道:“‘头醋不酽二醋薄。’官人坐当其位,可出个标首。”什么叫头醋不酽二醋薄?就是如果开头没有做好的话,接下来就很难做啊。你现在坐在第一位,应该给我开个好头。
这白秀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,雷横这第一位要是开了个空头,必然会影响她妇女二人今天的收入。
事情发展到这里,这个白秀英还真的没有什么错,反倒是看戏不带钱的雷横有那么一点的错,谁让你没带钱还坐青龙头上第一位呢?
雷横也自觉理亏,通红了面皮道:“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,非是我舍不得。”人都是要面子的,更何况雷横还是个县衙都头。白秀英道:“官人既是来听唱,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?”这话说的也是。
雷横道:“我赏你三五两银子,也不打紧;却恨今日忘记带来。”雷横这话也没错,他还真的是半路上被李小二一撺掇,一时兴起,就来了,还真的是忘记身边没带钱。
你看,此时白秀英与雷横因为钱发生的冲突,双方都是无意的,不可避免的。白秀英是行走江湖卖艺靠打赏吃饭的,你雷横坐青龙第一位不给赏钱,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砸人家白秀英的场子,至少会直接影响白秀英这一场演出的收入。而雷横呢,此时还真掏不出钱来,撺掇他来的李小二也不在身边,周围又没有熟人,没人帮他救急啊!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,是老天爷安排的,不是人为的。因此,双方谁也无法给冲突按下终止键。这个时候,除非有第三个人出来,既能圆了白秀英的场子,还能给雷横面子。否则,这场冲突必然恶化。
为什么说,白秀英妇女的悲剧要怪县太爷?
当倒霉的雷横只能对白秀英说:“我赏你三五两银子,也不打紧,却恨今日忘记带来。”的时候,他虽然说得是实情,但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。
而白秀英却觉得雷横是故意寒碜人,所以,她这样接了雷横的话:
“官人今日眼见一文也无,提甚三五两银子!正是教俺望梅止喝,画饼充饥。”
你看,白秀英这话说出来,就渐渐地不是了。因为,你这话说出来,雷横就没办法接了。
为什么呢?
因为,雷横坐在首位却拿不出赏钱,让白秀英的场子不好看,甚至会直接影响这一场的收入,但是,他也不是故意的,确实是有无奈呀。这时候,如果没有别人来圆场,白秀英就该自己为自己圆场,也给雷横面子,而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和他直接地冲撞。因为这样的冲撞,一定是两败俱伤。
所以,说话要有技巧。这个技巧的要点就是说出的话要别人能够接得住,并且能够接得舒服。话赶话,就是让对方不好接,甚至没法接。没法接,接不住,那他就不接了,双方就说不到一起去了。最后,只能动手,爆发冲突。
行走江湖之人,有没有掌握看家本领还是其次的,要想在江湖上安身立命,必须先掌握说话的技巧,极力避免与人发生言语上的冲突。跑江湖的人,大多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,一般遇到事情,为了息事宁人,都是宁可是自己吃些亏,也不愿意与人结仇。
按说,白秀英父女行走江湖多年,白秀英又是冲州撞府的名角,这样的场面她也一定碰到过不少,也一定有足够的经验应付与雷横的冲突,也一定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,不用谁来教她。然而,这次白秀英为什么就这么不依不饶呢?
答案很简单——她白秀英已经不同以往,她上面有人了。有了权力,人不但会失去往日的理智,还会丢了往日的德性。
白秀英的这句话还不算最糟糕的,最糟糕的是白秀英的老爹白玉乔。
看到女儿白秀英跟雷横僵在那里,白玉乔叫道:“我儿,你自没眼!不看城里人村里人,只顾问他讨甚么?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。”
白玉乔这句话说得非常难听。因为这直接是对雷横进行人身侮辱啊,而且,还侮辱了所有的乡下人,所谓的“村里人”。我们也不知道在白秀英攀上县太爷之前,这白玉乔是城里人呢?还是乡下人呢?真是应了那句话,一人得道鸡犬升天。
雷横作为一县的都头,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,被人当众奚落,说他不懂事,这叫他还如何在江湖上混呢?
雷横道:“我怎地不是晓事的?”
白玉乔说:“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,狗头上生角!”
意思是,你这种人还能够懂事吗?你如果要懂事的话,狗的头上都会长角了。
你看,这白玉乔真是越来越过分啊,还直接怼上了。
白玉乔这一怼,旁边的众人就齐和起来,反正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。这下,不仅雷横难堪得下不来台,白秀英的场子实际上也已经砸了。
不管是在县里还是在江湖上,雷横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,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面子被人扔到地上踩?更何况今天踩他面子的人还是跑江湖的歌妓。
而白秀英父女,自觉得傍上了县太爷的高枝儿,在郓城县遇到事就可以不再息事宁人,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任何侵犯自己利益的人出言不逊。
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,更严重的冲突就不可避免了。
雷横大怒,便骂道:“这忤奴,怎敢辱我!”白玉乔道:“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,打甚么紧!
毕竟勾栏里有人认得雷横啊,马上就喝道:“使不得!这个是本县的雷都头。”到了这个时候,白玉乔还是不改口,白玉乔道:“只怕是驴筋头!”这时候,白玉乔父女已经知道眼前的这雷横,也不是一般人,他是县府的都头,白秀英父女前些日还去找雷横“拜码头”,只是恰巧雷横外出公办去了。然而,这个老儿仍然是蛮横,全不似走州撞府人的口吻,一定是有所倚仗无所顾忌。是啊,女儿上面有了县太爷这个干爹,她的亲爹也就横行无忌了,这话说起来真不是滋味儿啊。我们可以试想一下,一个行院的妓女人家,到一个县上来乘食,做卖艺的生意,怎么敢这样主动挑衅县里的刑警大队长呢?白家父女这样有恃无恐,还不就是仗着县长吗?
到此时,雷横已经没有办法再和他动嘴皮子了,因为,假如一个人和你吵架,他一点也不迂回,一点也不给你留余地,每一句话都把你顶到墙上,那你就只有破罐子破摔——或者把自己当破罐子摔了,或者把对方当破罐子砸了。
雷横当然不是一个因为惧怕她们背后的权力而把自己摔碎的人,他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,揪住白玉乔,一拳一脚,便将其打得唇绽齿落。
白玉乔虽然是一个老人,但还真是欠打。仗势欺人的,都该打,不能因为老就有豁免权。为老不尊,在某种意义上讲,比年轻人横行霸道更加招人厌。
原本起哄的众人,见雷横打得凶,都来解拆,又劝雷横自回去了。勾栏里的人一哄尽散。
白秀英的场子就这么砸了。
这场子是谁砸的呢?当然是白秀英、白玉乔父女二人自己给砸的。
雷横根本就没有砸场子的意思,他甚至还有第二日来补偿的意思。如果二人能够接得住他的意思,这事完全可以演变成另外的结局,甚至皆大欢喜。而且,我相信白玉乔和白秀英有这个经验和能力,这样临场应变的经验,是他们这些跑江湖的人都精通的本领。
如果此前,在他们还没有获得权力支撑的时候,甚至是一个主动的、故意的冒犯,他们也一定不会觉得是多大的事儿,他们会选择息事宁人。白秀英要是没有和县太爷那档子事儿,她一定会卖雷横一个面子,自己把这个场子给圆了。
然而,这一次他们不一样了,他们有权力了。有了权力之后,就一定要立威风,让人们怕他们。所以,本来不大的事,现在变大了。权力的逻辑不一样,权力的基本特征就是神圣不可侵犯,哪怕小小的冒犯,损害的也是权力的神圣性。因此,白秀英、白玉乔这次的行为,其实有他们的逻辑。
这个逻辑分两个层面:第一,我有权力支撑,我可以凌驾所有人之上,谁也不可以冒犯我。第二,我既然已经是权力的代表,那我就得捍卫权力的威严。
因此,此时和雷横的冲突,已经不是一般的纠纷,而是事关白氏父女在郓城县的身份、地位问题。维护权力的威严,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。
在白玉乔、白秀英看来,她们是野鸡变成金凤凰。多年在江湖上漂泊,她们受尽了凌辱,能有今天的地位非常的不容易。即使她们的地位是通过一个很寒碜的方式得来的,她们也要将这样的地位牢牢抓在手里。
有了这一层想法,在白氏父女看来,今天放过一个雷横,不是放过一个人的赏钱,更不是放弃一场演出的商业收入,而是放弃他们在郓城县的谁都不敢惹的地位。
所以,这就是原则问题了。
权力意识不仅会降低一个人的德性、智商和情商,还会减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回旋余地,让他们总是如临大敌,分毫必争。
正因为如此,本来很会见风使舵、息事宁人的白氏父女,在郓城县,就必须严阵以待,容不得一丝的冒犯。他们最怕有人来砸场子,所以气焰嚣张,对一切砸场子的,即便只是看起来像砸场子的人,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留情,大打出手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
最后的结局我们都知道,白氏父女非但没有守住自己的场子,反而搞乱了自己的场子,砸了自己的场子。
白秀英父女本是底层的弱势群体,就因为得到了县太爷的垂涎,就自觉高人一等了,便非要那个惹着自己的雷横接受惩罚。
那花娘见父亲被雷横打了,又带重伤,叫一乘轿子,径到知县衙内,诉告:“雷横殴打父亲,搅散勾栏,意在欺骗奴家!”
雷横被绑后,母亲闻讯赶来,要给雷横解了绳索。白秀英见了,不但当着雷横的面大骂其母,还打了雷母一巴掌。
得势之前,白秀英本是生活中的弱者。而此时的雷母,在权力面前也是弱者。问题就在于,弱者之间,不仅有同病相怜的同情和守望相助,往往还真的有互相之间的倾轧、争斗、你死我活。弱者对上更弱者,那真是下得去手,真往死里欺负。
白秀英仗着县太爷的权力,竟然当着儿子的面殴打一个老母亲,你看这个权力是何等的任性。
而雷横这边,只有两种选择:
一种是,跪地求饶,永为奴才,这是权力的希望看到的。
还有一种结果,那就是,绝地反击,玉石俱焚。这也是绝对权力不受约束,肆无忌惮地作恶后必须面对的结果。
这雷横是个大孝子,见母亲吃打,一时怒从心发,扯起枷来,望着白秀英脑盖上,只一枷梢,打个正着,劈开了脑盖,扑地倒了。
白秀英就这么因为一场她本能处理好,但不愿意妥善处理的冲突,丢了性命。归根结底,她是因为县太爷给她带来的权力、地位而死。因此,县太爷——权力,要为这场悲剧负责。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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