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圣叹在评价武松时,说武松兼有群雄的性格,其中就包括“林冲之毒”。他评价林冲时说:“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,写得只是太狠,看他算得到,熬得住,把得牢,做得彻,都使人怕。这般人在世上,定
金圣叹在评价武松时,说武松兼有群雄的性格,其中就包括“林冲之毒”。他评价林冲时说:“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,写得只是太狠,看他算得到,熬得住,把得牢,做得彻,都使人怕。这般人在世上,定做得事业来,然琢削元气也不少。”
林冲之毒,不能作有害来讲,而是说林冲的“狠”:他先是对自己狠,迂腐地百般忍耐;后来是狠得下心,毅然休妻;在后来是对仇人狠,绝不留情,也彻底看透了朝廷。
高衙内调戏林冲妻子,林冲却考虑到“太尉面上须不好看。自古道:‘不怕官,只怕管’。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,权且让他这一次。”金圣叹批道:“是可让,何不可让?住人廊庑,虽林武师无可奈何矣,哀哉!”他道出了林冲性格中隐忍退让和委曲求全的软弱一面。
林冲是一位仁人君子,他不以恶意揣测别人,未曾料到平时与自己亲近得称兄道弟的陆谦竟是高俅父子的帮凶。当他得知陆谦骗他出来是为高衙内奸污妻子提供方便时,异常气愤,要寻陆谦拼命,他说:“叵耐这陆谦畜生!厮赶着称兄称弟,你也来骗我!”《忠义水浒全传》原是这样写的:“叵耐这陆谦畜生!我和你如兄如弟,你也来骗我!”金圣叹改动之后,又批道:“为上文几个兄字一哭。”不但道出了林冲的忠义,也看出了林冲有一些觉醒了。
林冲被害发配沧州,生死未保,诚恐高衙内继续威逼妻子,毅然要休妻,“任从改嫁,永无争执。委是自行情愿,即非相逼。”金圣叹批到:“句句出脱衙内。”林冲出于好意休妻,心有仁爱,也深思熟虑过,但是他判断错了,像高衙内这样的人,在当时的社会现实中,怎么可能因此放过林冲妻子呢?说明林冲这时候,对社会现实的认识还是幼稚的。
在野猪林,董超、薛霸要杀死林冲时,他“泪如雨下”。金圣叹批道:“四字写尽英雄尽头日。”林冲还央求董超、薛霸放过自己,与武松大闹飞云浦恰成鲜明的对比。之所以如此,是由于在林冲内心深处,对官府还抱有幻想,对人生还未绝希望,对董超、薛霸的乞求,正反映他还不了解从高俅到公人,整个吏治均已腐败透顶,对黑暗的社会还缺乏足够的认识。
鲁智深救下林冲,并要杀掉两个公人,林冲却连忙劝阻:“非干他两个事,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咐……你若打杀他两个,也是冤屈。”这里,一方面表现了林冲宽大为怀的仁人之心,反衬高俅谋害好人行径,另一方面也表现了林冲的迂腐。因不杀他俩,而导致了鲁智深受迫害,是林冲所未曾料想到的。
林冲到了牢城营内,先被差拨狠狠地骂了一顿,后来他拿出银子求差拨送与管营,并递上柴进的书信,才博得差拨管营的关照,所以林冲叹口气道:“有钱可以通神,此语不差。端的有这般苦处。”金圣叹批道:“千古同愤,寄在武师口中。”林冲此时,对狱吏的贪赃枉法看得清清楚楚,能通过贿赂,求得自救,开始表现出斗争的灵活性。
在草料场,林冲见草庭被朔风吹撼,摇振得动,想道:‘这屋如何过得一冬?待雪晴了,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。”因为寒冷,他把花枪挑了酒葫芦,将火炭盖了去沽酒吃。当林冲回来时,那两间破草庭已被雪压倒了,他“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,搬开破壁子,探半身入去摸时,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。”林冲这时候还在关心如何过冬,如何避免失火,这表明只要敌人不杀他,他还要安分守已地过下去。
《水浒传》这时候,把林冲逼上绝境了。因为草庭塌了,林冲只好去山神庙暂宿一夜。金圣叹对这段情节批道:“写得妙绝。正所谓与人患,与物无争,而不知大祸已在数尺之内矣。人生世上,真可畏哉!”
山神庙里,神灵像前,温良恭谦的林冲终于杀人了,而且手段凶残狠毒,这就是以牙还牙,以毒攻毒!林冲丢掉了幻想,冲破了束缚,与邪恶势力进行你死我活的搏斗,再不像对待之前的委屈那样,讲什么人情,讲什么礼貌,讲什么谦让,讲什么以退为进,以守为攻的战术,而是把愤怒的尖刀刺入敌人的心窝,把敌人的头割下来,扔到山神面前的供桌上,让神灵鉴察:他林冲可是让邪恶势力逼得走投无路了。逆来顺受也不叫受,委屈求全也不叫全,邪恶依仗自己的权势,奸淫烧杀,贪赃枉法,上下勾结,残绝人寰。为了求生存,要杀敌人;为了寻公道,要杀敌人。这时候的林冲,算是真正成熟起来了。
之后,林冲火并王伦、拥立晁盖,反对宋江接受招安,都是成熟了的林冲符合身份的行为。当然,金圣叹是删了后面招安及以后的内容,但林冲的思想的成熟,还是在被删部分发挥着作用。